作者:ice3333
字数:24,653 字
【御剑一、魏紫姚黄绮罗香】
长生;
下至市井走卒,上至帝王将相都为之心动神往的字眼。
那些惊鸿一现的修行者或凭虚御风,遨游青云;或抬掌开山,覆手倒海,匪
夷所思的神通就如同传说中的仙家手段,在凡俗留下无数让人津津乐道的故事。
可他们又怎知长生路的残酷!
神道威严,魔道随心,佛求解脱,仙问逍遥……然而无论修的是什么,无论
是正是邪,是人是妖,是智是愚,天道之下,俱为蝼蚁!
一踏仙途绝凡俗,生死两茫只前顾!
苦痛、绝望、孤单、诀别还有一重又一重的生死劫,只有能承受下来的修者
才有资格在寻道的路上继续蹒跚前行。
大道唯艰。
大道唯坚!
然而无论是世俗还是修真界,总有些人仿佛得到了上苍的宠眷,天赋过人,
轻易从同侪间脱颖而出。其中一些如皓日经天,独领风骚百千年,留下属于自己
的传奇;另一些却在绽放刹那芳华后黯然陨落,世人或许惋惜,却不会惊奇,因
为长生路本就是白骨铺就;而剩下的则是褪尽神华,泯然于众,渐消于人们的记
忆中。
这种人是可悲的,曾经的辉煌将成为痛苦的源头,只能在不甘和无奈中了却
一生。
而这似乎就是剑公子的命运,因为整个修道界都知道,他的路,断了……
剑公子——姓杨名眉,出生于剑修大族杨家,被誉为青年一辈首屈一指的英
杰。
据说他出生那刻,一道巨大的剑影破空而来,悬于杨府之上,那宏大堂皇之
势不仅令方圆百里之内鸟兽跪伏,就连一干低阶修士也被压制的战战兢兢,噤声
不语。
如此奇异声势让阖府上下都对其抱着殷切寄望,而杨眉也未辜负众人的期望,
他自小就聪慧过人,及至开始修行时更是展露出天纵之姿。
据传,杨眉幼年时,族中尊长初次教导诸小辈习剑。
当别家孩童或雀跃或紧张的拿起剑时,杨眉却不为所动,先端肃神情,整理
衣冠,然后方才恭恭敬敬的执起面前的普通长剑。
族中宿老见之惊异,问其缘由,尚为稚龄的杨眉答道:「我敬的非是此剑,
而是我心。」
宿老闻言抚掌大笑,高呼:「此子得道矣!」
他所说的得道不是指证得大道,而是得知自身之道之意。相比其他盲目前行
的修士,得道者因明道而不惑,因不惑故而其心必坚,其心坚则外物不可撼,内
魔不得生,在长生路上往往能走的更远。
在老人看来杨眉正的不是衣冠,而是心!
诚于已,诚于道,诚于剑!
先正衣冠,再以铜为剑!
在那之后,杨眉的修为更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方及弱冠便离家外出,孤
身游历,行遍天下,凭吊古迹,访凡世大贤,明古今兴替事;最后于旧都遗址静
坐感悟,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此一坐就是百日,百日之后杨眉终得突破,入金丹境,结无上剑丹,悟出兴
盛衰亡四大剑意!
需知兴替,方可以史为剑!
此剑一出如挟王朝轮转之势,沛不可御。
数年间,杨眉连败二十一位少年豪杰,可谓同阶无敌,其后更是越阶而战,
与血魔天哭激斗一日,斩其于剑下,自此名动世间,得剑公子美称,并同风华绝
代的横波仙子订立婚约,真真羡煞旁人。
剑公子,杨眉!
公子杨眉,扬眉出剑!
然而这把锋芒毕露的剑却被折断了!
剑折、路断!
出手之人乃月修罗,天哭的义妹,她的境界修为远胜其兄。
不过与动辄大肆屠戮无辜的血魔不同,月修罗并非嗜杀之人,两者的关系也
因此变得恶劣,即使天哭毙命后她也未曾有报仇的举动。
但不知为何杨眉却只身出现在月修罗隐居处附近,尽管刻意隐蔽行踪,却仍
被对方发现。
面对送上门的弑兄之人,她悍然出手。
那一战杨眉败的极惨,剑丹碎、剑念崩、四大剑意被外力生生打入神魂,不
得外放。
但是没人会为此轻视与他,即使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杨眉的表现依然惊才
绝艳,在压倒性的劣势下他依然死斗不退,在战斗中极尽升华,最后四大剑意齐
出,隐隐带出一丝道韵,令强如天心这般亦无法避开,只能以无上伟力反压,自
身也负了不轻的伤势,不经十年调养难与人动手。
但即使如此,杨眉还是败了,且伤的极重。
剑修一脉最是勇猛精进,一往无前,但刚而易折,不留余地,故剑丹一碎便
再无重塑可能,即使再结金丹也只会是法丹之类。
若无剑丹则不能使剑与人通,又怎能称之为剑修?
如是旁人或有改修的可能,但杨眉这样的明道者又如何能另行他径。
一个诚于剑道的修者却不能修剑,则此生再无证道之机,况且还有那纠缠于
一处的四大剑意,日夜撕扯神魂……
杨眉的道终是断了。
杨家虽急请天下名医,却皆束手摇头,自那后,身为废人的杨眉在府中地位
一落千丈,一众被压制许久的同辈中更不乏落井下石之徒。
又半月后,杨眉突然自府中失踪,无人知他去了何处。
横波仙子闻讯后决然立誓——婚约既定,此生不二嫁!
此举赢得了杨家好感,同时昭告天下,凡逼迫横波仙子违誓者即为杨府之敌。
消息一出,另无数男修哀叹。
韶光偷转,经期流年,昔日的剑公子已渐淡出世人的记忆,只余偶尔提及时
的喟叹……
五年后空谷寂寂,蝉鸣更幽,但见群山合抱,清溪相绕,草木葳蕤,花叶繁
茂;
老藤横涧,虬枝爬壁,游鱼栖于水底,舞蝶戏于花间;
真是个钟灵福地!
此时,一道黄紫色的剑光划过天际,疾射而来,待到幽谷上方才减缓来势,
徐徐降下。
剑光散去,空谷中多了位云鬓雾鬟国色天香的妙龄女修。
但见她体态曼妙,身姿丰盈,艳而不俗,媚而不妖,青丝染墨黛,绛唇点朱
丹,肤胜细瓷压新雪,面欺芙蓉比牡丹;
翠眉勾挑,芳华自傲;明眸流转,天然妖娆;
一袭鲛绡红裳,大袖曳地,环佩叮当,更衬的风华绝代,艳盖群芳。
那女修环顾四方,突然目光一凝,一块磐石下,三棵通体赤红的小草正随风
而摆,方圆三丈内一片焦黄再无其它草植。
「果然是三身烈阳草!」女修自语到,许是寻到了苦觅的灵药,如花娇颜满
是欣然之色。
她身形一闪,似乳燕投林般掠了过去。
堪堪进了焦土区域,还未及落地,一道墨绿色的水线便激射而出,袭向半空
的女修。
异变发生于电光火石之间,但红衣女子却仿佛早有预料般,纤腰轻转,婀娜
的身姿如飞花般旋了出去,避开了攻击。
那水线一击落空,洒到地上,腥臭扑鼻,凡是沾上点滴的草木立时枯朽,就
连石头上也留下焦痕。
灵物之旁,必有凶兽。
此乃修界的常识,红衣女修又怎会大意。
她飘然后撤,落到数丈之外,而一只足有缸口大的黑色巨蛙拦在了烈阳草的
前头,两只鼓眼死盯着女修,头上的三根森森倒刺更显暴虐。
看到凶兽的模样,女子反倒送了口气,此种巨蛙虽然毒性暴烈异常,但独居
喜静,单是一只并不足惧。
「姚黄——魏紫——」
红衣女修一声轻咤,手中立时现出一对短剑,其一通体嫩黄,另一把则泛着
晏紫色毫芒,两把剑俱是灵气环绕,剑身刻有重重符篆,一看就非寻常之物。
那巨蛙似也察觉不妙,抢先发动攻势,后足一蹬,平生生跃起十余丈。
见此情景,女子心中忽而一动,似乎有什么闪过,但此时却不容细想,巨蛙
居高临下,大口一张,猛然碰出一团毒液,隐隐罩住下方数丈之地,封住对手闪
躲余地;更借下落之势,蛙舌似利箭般直击女子面门。
然后后者不避不让,仅是轻描淡写的挥了挥短剑,斩出一道艳红的剑芒;这
剑芒甫一离体便化散千千万万,层层叠叠如千叶之花;更散发着一种雍贵之意,
满谷野花顿时合起花瓣,似不敢与之争艳,就连那巨蛙也被剑意所慑,舌头偏向
一旁。
剑花迎着漫天毒液而去,墨绿与艳红一接既溃,毒性瞬间被消于无形,只留
下晶莹的水珠,就连刺鼻的腥臭也化为馥郁之气,弥漫四野。
一枝红艳露凝香!
剑芒破开毒汁,去势不减,径直撞上半空的毒蛙;花叶绽放,一时间飞红片
片,蛙鸣不绝,待到重归寂静时,哪还见蛙影。
女修把目光移到了三株灵草之上,除去凶兽对她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倒是这
苦寻许久之物让她的道心也泛起喜悦的波动。
红衣女修轻移莲步,款款前行,迈入焦土之内,这次再无任何阻拦,不消几
步就来到烈阳草跟前。
异变突起!
就在落步瞬间,她突然感知到脚下升起一股灵力波动,心知不妙,急忙腾升
而起,欲脱离此处。
然而为时已晚,她的双脚方才离地,体内灵力流动便是一滞,不得不落回原
处。
此时她立足地周围兀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阵纹,灵光隐隐,禁锢住这方寸之
地,限制住她的行动,就连元灵也被封印,不得流转。
此时此刻,女修忽然明了之前闪过心头的疑虑——蝉鸣!
之前那巨蛙性喜静,最厌杂音,若是长久居于此处,以它的跳跃能力,即使
蝉高居树上也难以幸免,早应被清除一空,哪能像现在这般蝉鸣不绝。
这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无论是灵草还是毒蛙分明是近期才移植至此,可以
说从获得烈阳草消息时她就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阁下还不愿现身吗?何必学那不敢见人的鼠辈!」
女修开口道。
为求脱困,她做了诸多尝试,可终究徒耗精力,索性以不变应万变,且待对
方现身再随机而动。
「如你所愿。」
伴随着清亮的男声,一位消瘦的身影现了出来。
那是个丰神俊逸的年轻公子,鼻似悬胆,目如朗星,一对浓眉若出匣宝剑般
斜插发际,不过他的气色不佳,脸色很是苍白,但即使如此他整个人依旧散发着
一种锐气。
「是你!」红衣女子见到来人面目,顿露惊疑之态,但那异色转瞬即逝。
「你果然认得我。」
青年了然的说到。
「呵,名满天下的剑公子又有谁人不知。」
她已然收拾好心情,宛然一笑,贝齿微露,语气柔媚。
「能入得海仙子之眼真乃在下荣幸。」
杨眉微微一笑。
「你知道我?」
「繁花三千宗的天香仙子海千媚,横波亲如姐妹的手帕之交,在下闻名已久,
却一直无缘一面。」
「既知我身份又为何如此作为?」
「五年前在下偶然间知悉了一位古修的洞府所在,」他并不回答,自顾自说
道,「但其距月修罗隐居处不远,为此我备下了诸多隐觅手段,自恃绝不会被察
觉,可偏偏却被那月修罗寻到……如此巧合之事不知仙子怎么想?」
「时运不济罢了。」
海千媚眼波一闪,不露声色淡然回到。
「哦?那就要请教一下海仙子了……五年前的那时,你前去拜见月修罗究竟
所为何事?」
他的笑容渐敛,目光似剑,直刺对方。
「我去做何干你何事,杨公子不会仅仅因此就怀疑是我泄露了你的行踪吧。」
海千媚花颜一沉,微讽到。
「非是怀疑,而是确定!」
「你——有何证据?」
她的气势一窒,眸中掠过一丝不安。
「证据?要它何用?我觉的是你,就一定是你!」
杨眉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目光如铁,直视着海千媚。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他虽未达到此境界,但心觉通灵。
他是真的认定是我害的他!
这一认知袭上女子的心头,一切辩驳未及诉诸于口便一一散去,她心中的不
安愈来愈盛,苦思脱身之策,但因身陷阵中,急切间丝毫动弹不得。
「不过说来还要多谢你,若不是你引得月修罗来,我又如何能发现隐患的端
倪。」
「隐患?」
海千媚的注意被他的话吸引过去。
「在那次大战中我于生死关头突破,伤了月修罗的同时也窥到一丝大道,我
虽有四大剑意,却皇气太胜,若修到圆满后将压制别道,阻碍感悟,此生再无寸
进……所以虽然此战受伤极重,人皆道路已尽,我却觅得一线证道之机,得失之
间,委实难料。」
「证道之机?五年来你连那四道剑意都未能分离,修行且难,又谈何证道,
又或者……」
以海千媚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杨眉身体的虚实,仅是压制剑意就已消耗了他大
半元灵;她顿了顿,微微拖长的语调娇慵惑人,即使是带着嘲弄的笑容依旧如百
花盛放般美艳。
「……剑公子想改做法修?」
剑丹一碎难再圆,想再修剑道绝无可能,即使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依
旧将自己置于对方之上,因为他的前路已尽!
「我杨眉一生诚于己,诚于道,诚于剑,我之道万古不易!」
对于女子的轻视,杨眉不以为意的回到,淡然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不容辩
驳之势。
「不过尚需海仙子助一臂之力。」
他的目光巡睃于海千媚玲珑丰腴的娇躯上,忽然露齿一笑,开口求道。
那笑容并无异样,却令后者莫名心悸,灵觉示警,似有大难临头般。
「你想做什么?」
她的脸色终于大变,如水瞳眸中露出些微惧意,如临大敌般盯着杨眉逼近的
身形。
「他人修行,先习术,再悟法,最后得道,我却是逆反而行……一啄一饮,
皆为因果,若非经此大难,又怎么堪明得失,以人为剑!」
「不要——」
海千媚只见对方目中神光暴涨,紧接着自己脑中一声轰响,但觉眉心剧痛,
似被斧凿雷击一般,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杨眉现身在一片牡丹丛中,举目
四望俱是一片片烂漫花海,红的似火,黄的似金,粉的似霞,白的似玉,群芳吐
蕊,馨香扑鼻,可谓千般瑞丽,万般鲜彩。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此处乃是海千媚道境所化,繁花三千宗每一位女修均以花入剑,而她寄神之
物即是牡丹。
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竟夸天下无双艳,独占人间第一香!
能以百花之王为基,她的根骨悟性道心自是不凡,但与杨眉相较却远远弗如。
前者虽灵秀坚韧,却是园中之花,后者却是千锤百炼之剑,虽断而锐意更胜。
杨眉历经五年剑意磨砺而不溃,神魄浑凝,仅此就是云泥之别。
花海的中央,海千媚的神魂立于其间,娇躯摇摇欲坠,花容惨淡。
之前被杨眉硬生生撞入道境,令其受创不轻,此刻仍处于灵智昏蒙中,只见
她柳眉紧蹙,美目半阖,芳唇微启,一副失魂落魄的情态,却在雍容华贵的气质
外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柔弱之美,令石人见了亦要心生怜香惜玉之情。
杨眉也目露欣赏之色,他修的非是无情道,诚己诚心,如此天香国色自是心
有所好,但品花之情虽起,却不抵道心似铁,难以动摇分毫。
不过即使是他,至此关头也是谨慎万分,只因此步踏出则再无回转余地……
杨眉闭上眼睛,默然而立,叩心自问片刻后,他猛地睁开双目,舌绽春雷,
一声暴喝,「斩!」
同时抬手重重击在自己胸前。
大道之上重关险阻,当砥砺前行,怎可踌躅迟疑!
一击之下,他整个神魂都虚散起来,不过一柄利剑亦从其体内震出,悬浮于
头顶。
此剑气势正大恢宏,散发着森森威严,正是盛之剑意。
杨眉自残一击,不惜重创,悍然将此剑意连同部分神魂一同斩出。
即使有所准备,那魂魄分离之痛依然险些令其身形当场溃散,所幸他凭莫大
毅力坚忍维持着。
他尽力维持着身形,虽然仍有些模糊,但终究得以稳固数息。
他举头望着头顶的利剑,成败就在此一举。
「去!」
一声令下,剑意显化的宝剑电射而出,瞬间没入大地,化入道境,侵蚀其魂,
整个道境立时变化,衍生诸般幻境。
他的身影也同时化去,退出海千媚的道境,有那神魂碎片在此,心神相连,
也不虞失去掌控。
「海千媚……海千媚……」
浑浑噩噩间,海千媚似听得有呼唤之声,昏沉的神志渐渐回复了些许清明。
她发现自己正立于一林苑之内,身下是无边花海,待要细想却头痛欲裂。
「牡丹花灵海千媚,速速接旨!」
半空中传来威严之声。
「牡丹……花灵?是我?」
她喃喃的重复着,略显迟疑。
「不是汝又是何人?」
虚空又是一道话声降下。
海千媚看看四周的牡丹,确有隐隐相连,互为一体之感,心中疑虑不由淡去
数分。
「你是何人?唤我何事?」
她微仰娇颜,望天喝问,声音虽柔婉妩媚,却自带高贵之气。
「圣上有旨: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放,莫待晓风吹!速速接
旨!」
她虽神思迷昧,不得多做分辨,但终是真灵未灭,听得此言,下意识的觉得
不可遵从。
「海千媚,还不接旨,更待何时?」
见她默然不语,全无接旨之意,那声音又是一声大喝,无边威压重重落下,
狂风四起,迫的满地芳华低首折腰。
「哼!我不知你所言真假,即是真旨又何必要从,我自开自谢,干你何事!」
威逼之下,反激起海千媚的傲心,娇哼一声,凛然无惧。
此话一出,万千牡丹皆有感应,齐齐闭蕊合瓣,林苑之内顿时色失香消。
见此情形,那声音似也动了真怒,一串串炸雷般的话语在半空激荡回响。
「大胆花灵,竟敢抗旨不遵!当受火焚之刑!」
熊熊烈焰平空而生,将整片花海笼罩,祝融肆虐,火光烛天,那朵朵娇贵的
牡丹似在颤栗哀鸣。
「呃——」
海千媚银牙紧咬,唇抿一线,粉拳攥的死死,却依旧不能阻止从口中溢出的
呜咽。她只觉自身被置于熔炉之中,那火不仅从外灼烧,还似沿着周身窍穴涌入
体内,五内俱焚,痛不可言。
偏偏那烈焰未曾真正烧毁一叶一花,也未对其造成实质伤害,如此却也无解
脱之时,只可苦苦忍受。
但那折磨并没有随时间减弱,反而愈加剧烈,除去灼烧之痛外更似有无数利
刃在切割躯体,真如千刀万剐一般。
「啊!!!」
海千媚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悲鸣不绝,娇躯如风中落花,颤抖不止。
若是她能维持清明,细心留意,就可发现那火焰中有亿万微小的剑形在不停
穿梭,这些剑意演化之剑至盛至旺,如烈火烹油,助长火势。
然而仅是竭力自持已是耗费了她全部心力,又哪有余力注意旁地。
此处的牡丹均与海千媚心神相连,故每一朵花所承受的焚烧之痛她都感同身
受,千万重折磨叠加痛彻心扉,不断冲击着她的神智。
海千媚玉颜惨白,原本灵秀善睐的美目圆睁着,但眸光却略显涣散,虚茫茫
投向前方,似乎已然神思不定。
她的神智已被无边痛楚侵占了大半,无法行动,难以思考,杂念蜂起,光怪
陆离,却又转瞬被苦痛之焰焚为灰烟。若不是一点灵心不昧,始终坚持,她早已
崩溃。
这等折磨持续了多久?一盏茶?一炷香?又或者只是须臾间?
海千媚全然失去了对时间的认知,在火刑中苦捱挣扎的意识渐渐的变的麻木,
除了焚身之痛外对外界几乎一无所感。
那道心久守之下,终于不可避免的显出一丝疏漏,虽然转瞬就被弥补,但那
万千牡丹中的一株就在那瞬间烈焰入体,叶焦花枯,化为灰飞。
随着它的消失,那传递而来的痛楚也为之一轻,虽然仅仅减少了那么一丝,
但所有感知全集中于苦痛中的她立时就察觉到了变化。
若是再减少些更好。
这一念头悄然浮现,一闪而过,混在诸般杂念之中,就连她自身或也未曾意
识到。
然而此念一起,道心便有了罅隙,无法再坚忍如前。那花海之中,不时有一
株牡丹瞬息点燃,焚为灰烬。
每去一株,海千媚所受之苦便少去那么一丝,但其心魂也随之虚弱一分。
她残存的灵智似也意识到不妥,试图抹去那到念想,然而此念既生,就如野
草长于沃野,虽刀砍火烧亦难以根除,风吹复生。
一株、两株、三株;
虽然随着牡丹的凋毁痛楚也在不断缓解,却因神魂亦随之衰减泯灭,心中的
破绽反倒越变越大,愈发难以忍受坚持。
内魔横生,杂念纷呈,难以自制,转息千百,迷乱荒诞;
眸光渐散。
十株、百株、千株;
她愈是想要从折磨中脱身,神念就愈加削弱,心志不坚则更承受不住焚身之
苦;
此消彼长之下,原本尚可维持的抵御渐渐的变的千疮百孔,颓然不支,几欲
崩溃。
那火海中的牡丹消失的速度越来越快,起初还是一两株,而后变为八九丛,
到最后竟是成百上千齐齐化为灰烬。
那无数杂念却也减少了许多,却是心思越发凝滞之故。
万株、千株、百株;
花海残破,原本的绚烂正被焦黑所侵占。
而海千媚却对此视若无睹,珠润玉圆的胴体木然的立着,那美如娇花的脸庞
上痛苦之色渐渐的淡去,然而神情却更为恍惚,剪水双瞳似固结了一般,宛如两
粒迷人的黑水晶,又似蒙着层层雾霭,看不真切不见往日的生机灵动。
心中只余那丝执念,再无其他。
三株、两株、一株;
本当荼蘼花事了,却逢灾劫万芳销!
火熄烟缈,花尽馨消,那一抹形影相吊的红裳丽影便成了此处唯一亮色。
罗裙轻裹下,皓腕松垂粉躯之侧,柔夷隐于广袖之中,梨峰高耸,窄腰纤幼,
玉腿笔直似修竹,雪股浑圆如蜜桃,身姿婀娜,体态端丽,先前诸般种种似未曾
损其容色分毫;
然而细观之下却是美目暗沉,神采隐没,意蒙智昧,灵性全无,纵是千种风
情,万般尤物,却不过空余一具华美皮囊,绝艳肉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花灵海千媚悖逆君意,不尊圣旨,当永世化奴,以
偿所罪!」
半空的声音再次出现,声震九霄,一股堂皇浩荡的威压涌现,风卷云动。
此等威势,若是海千媚在巅峰之时或可勉力支撑,可如今却是灵智俱丧,又
怎生抵御?
她甚至无有丝毫反抗之举,恍惚心神便为这股威势所慑。双膝一软,娇躯不
由自主的盈盈下跪。
「灵奴海千媚,速速接旨!」
这声音直接迫入她心中,似有无形之力,逼促她臣服。
「灵……灵……」
水润红唇嗫嚅着吐出只言碎语,却始终未曾应下。
「居然还有灵慧残存……」
却原来在她脚下还隐着一朵牡丹,纤纤小小,若不是下跪时裙裾翻动露出端
倪,几难察觉。
「哼!到了此时却容不得你不服!」
话音落下,一柄剑形虚影从焦土中激射而出,流光般掠过那朵芳卉,瞬时残
红飞散,那剑光斩去牡丹后去势不止,奔向她的额头,方一接触肌肤就整个融了
进去。
「啊!」
原本如傀儡般无知无觉的海千媚猛然发出最后一声哀鸣,螓首低垂,身躯娇
颤不已。
可对方大势已成,她的挣扎注定徒劳无功,等到最后一丝自我真灵被磨灭后,
便重归平静。
臣服!臣服!
那道剑影不断的散发着此等神念,占据其心识,同时分出道道润泽之气,将
涣散的神智重新凝聚,但却借此机会于每丝神魂中侵染上臣服之念。
盏茶功夫,海千媚似已恢复如常,妙目灵秀,典雅自持。
「灵奴千媚,谨遵圣旨。」
她扬起螓首,素颜朝天,露出一截雪腻秀颈,芳唇轻启,柔声应道;莺啼燕
啭,似珠落玉盘,语气中满是恭顺之意。
此言一出,死寂